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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一如往常的夜診說起
三年前了吧，這一天是一如往常的醫院夜診時間，當我走入診間，放置好個人物品，穿起醫師袍、戴好口罩後，即將開始一個忙碌的夜間門診。在醫院的夜間門診，我一次要穿梭於五個診間，因為醫院患者眾多，如果要一個一個患者看，大概到半夜都不用下班。所以通常我會有兩位住院醫師與三位助理一起偕同看診，當有需要我進行診斷、解說或是治療的時候，身為主治醫師的我本人就必須要出現。門診開始一段時間後，住院醫師臉色怪怪地來找我：『學長，那個病人口腔內有一個很大的腫塊，是近期長出來的，長得很快，但我看不太出來是甚麼東西』。
『沒關係，相關的X光先拍一下，等一下我來處理！』我說道。
其實住院醫師雖然是在訓練當中的醫師，但是他們也是有經過正統醫學院教育訓練過的，從他們的反應，我大致上可以知道等一下要面對的一定不是普通的問題。
患者口腔裡出現了不速之客
「您好，X小姐，我是林醫師！」簡單地打招呼與自我介紹後，開始要來瞭解這位患者的狀況。患者是位年約50歲的女性，旁邊有先生陪同，講話溫文儒雅而有條理，感覺上是一位老師或是高階主管。她的神情上雖稱不上十分擔憂，但就是隱約透露出一種緊張不安的感覺，其實很多患者來到診間都是這樣的狀態。「最近這一個月，嘴巴裡面這個腫塊越長越大，但是卻沒有很痛，也沒有其它不舒服的症狀，原本以為是火氣大，吃點清涼退火的東西，或是休息一下就會消了，沒想到卻越來越大，這幾天甚至臉都腫起來了」病患這樣告訴我。我發現在她的左上虎牙的位置，長了一個比乒乓球稍微小一點的腫塊，質感有一點像小朋友在玩的彈力球，不會痛，表面也沒有潰瘍，X光片顯示與周遭牙齒狀況沒有關聯。這時候其實我心一沉，直覺認為這不是甚麼好東西。因為患者是一位不菸、不酒也不曾吃過檳榔的婦女，此病灶也非牙齒的原因所導致，所以很可能是一個與口腔無關，而是遠端轉移的腫瘤。
病理化驗結果揭曉時的兩難
我只能先壓抑住心中的懷疑，非常理性地告訴患者可能的推測診斷有哪些，然後我們必須先做一個組織的化驗，才能確定是什麼樣類型的問題。其實聽到這些話，我相信患者跟先生的心裡大概已經涼一半了，但是我還是必須告訴他們先不要往壞的方向思考，因為沒有確切的病理診斷前其實都還是猜測。但我的經驗判斷告訴我，這絕對不是一個良性的東西，而且與口腔的問題沒有太大關聯，就應該是一個遠端腫瘤轉移導致的病灶，只是剛好這個轉移發生於口腔內組織。通常一個病理組織的化驗需要耗時一到兩週的時間，但是我對於這位病患的狀況實在非常擔憂，每天不停地詢問病理科醫師病理化驗的結果，病理科醫師也非常配合地先處理了這一個病理檢體，做了相關的免疫化學染色後，確認這是一個淋巴癌的轉移病灶。此時大勢底定。這就是一個血液腫瘤而不是口腔腫瘤，因此對於口腔顎面外科醫師來說，就沒有治療的角色了，必須將患者轉介至血液腫瘤科進行後續的化學治療。要跟患者宣佈這個結果其實是天人交戰的，因為我要告知患者一個壞消息，而且還要跟患者說其實我幫不上忙。但是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，所以我也同時查詢了一些這個疾病的相關文獻報告，發現這類疾病的治癒率不低，只要勇於接受化學治療，身體復原的機率是很大的。我也在告知患者病理結果之餘，將這些文獻報告的結果用來鼓勵患者與她的先生，一起勇於面對未來的治療與挑戰，至少我們早期發現了這樣的狀況，如果能夠早期治療存活率一定很高。接著病患當然就不會在我的門診再出現了。
意外的訪客來到了立威
還記得約莫是在立威口腔顎面外科牙醫診所成立、開始看診後的幾個月時吧，我接到了櫃檯助理的通知，告訴我說有一位我在亞東醫院的患者與家屬想要來找我。因為醫院的門診掛號通常不是那麼容易，有的患者會自己上網搜尋我的執業地點，而過來立威找我，其實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，當下我也沒有多想。但是那一天，當我在立威看到竟然是這對夫妻來找我的時候，我真的是又驚又喜。驚的是他們竟然知道我設立了立威口腔顎面外科牙醫診所，而專程來這裡跟我見面，喜的是患者在積極接受化學治療以後，不僅口內的腫瘤消失殆盡，連血液腫瘤的部分都獲得良好的控制，已經恢復了健康。
我並非血液腫瘤科的醫師，因此對於這位患者的腫瘤治療我不敢居功。但是患者非常感念我當時為她做了正確的診斷與治療的轉介，也非常感謝我當時在告知這個壞消息之餘，也給予了他們正面的鼓勵與支持，讓他們獲得了勇氣去面對這樣的疾病。
醫者的普世價值
醫生是人，不是神，許多事情我們有辦法做得盡善盡美，但卻很難永遠盡如人意。很多時候我們希望治療做得好，患者恢復健康，但有時候就是事與願違，充滿無奈。但我覺得仁心仁術絕對是一位醫者的普世價值。仁心就是能夠以同理心站在患者的立場去思考患者的不安與焦慮，我們該如何去協助患者能正向地看待自己的疾病。仁術就是要不斷地精進自己的醫療能力，以最好的技術與醫療水準來為患者服務。從這一個小故事當中，其實我自己也得到了很大的啟發。如果能持續秉持仁心仁術的基本信念，就不枉費當初選擇作為醫師的一份使命感。如果能持續以自身專業貢獻於人群社會，對大眾有一點點的幫助，我覺得這樣的人生是很快樂的。
